伊凛

伤心人[下] 文/伊凛

“方大人,我对攸宁心慕已久,情愫早生,必会把她当成心头宝掌中珠疼着护着的。求您成全。”提亲遭拒后,我在户部尚书府的外厅向攸宁的不苟言笑的父亲恳求。众多提亲之礼摆放在外厅中央。

“请回吧,还望林公子另寻良配。攸宁以后不会见林公子的。”方大人转身进去了里厅,“来人恭送林公子出府。”我追上去。

“林公子,请。这边走。”下人上前拦住了我。

……

走出尚书府,我回到府中。

“哟,回来了?”

“是,父亲。”

“成了没?见到我未来儿媳没?”父亲一脸焦急,又是期待。

我心里难受,一时没回答。

“说话啊!急死老子了!让你提个亲你还磨叽上了?怎么没继承到我雷厉风行的性子呢?”

“我……”一道陌生的声音插进来。

“林公子,我家大人让我们把东西给您送回来。”一样样地抬了进来,我便又难过一分分。

这下不用我说,父亲也知道了。

我常去邀攸宁,她却从未赴过一次约。

以前未觉相思苦,如今却是茶思寐想,日夜都苦。

圣旨一下,我才知攸宁已经被定下了婚事。

我的心上人啊,就要成为天家的新娘了……

我在知晓婚事的那夜乔装去了户部尚书府,刚一靠近两人高的墙,便被赶走。十几个家丁围在外面。

我看着那华美的府邸,眼睛酸涩,转身去了酒楼喝的酩酊大醉。

借酒消愁,多么无力。

……

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地待在屋子里的我被父亲叫出去打了一顿。

“臭小子,你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做给谁看?”

“……”

“说话!”

“不给谁看。”嘶,真疼啊,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那你天天窝在你那小房间,屁都不放,没声没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府的公子死了。”

“我不想出去。”

“就为了个姑娘你不想活了是吧。有多少好姑娘你不要,死吊在一棵树上?”父亲恨铁不成钢。

“可是我好难受啊父亲,如果不是攸宁的话,那我宁愿不成婚。”

“逆子!你是要气死我!”

“……”我不说话,也不还手。

“逆子!你要真是个痴情种,自己把人抢回来!但是,不许连累将军府,你一旦抢了人我林晟没你这个儿子!”

我不敢置信。父亲是默许了。

皇上在举办招待外来使者的酒席。酒席途中,我趁机出去外面转转透透气。

回头,就看见了离我不到二尺远的泉青。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你……”异口同声。“近日如何?”

“……”又陷入沉默。

“我当初不是有意不与你联系的,是我爹、我爹他不让我出府。我抗争过……只是作用不大罢了。”我不敢看他,说到底是我先负的他。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攸宁,你愿意,随我离开吗?”我猛地抬头。

他很坚定。

“你疯了吗?你现在是御前带刀侍卫。未来可以有更好的前程。何必要为我这么个后宫妃子拼掉前程呢?”我那一瞬间是意动的。可为了我的一己之私让泉青失去前程,这不可以。

我当初是一个多么勇烈的反抗者,现在就是一个多么懦弱的逃避者。

“为了你,值得。”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我小声地说。

“我没有疯,我很清楚我自己要的是什么。从知道你被皇上赐婚后到现在,我没有一天不痛恨自己的无能。无能于不敢反抗父辈的嘱咐;无能于不敢反抗天家任性的命令;无能于不敢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都太晚了。”

“不、现在还不算晚。难道你要一辈子活在这深宫红墙中精疲力尽下去吗?攸宁,随我走吧。”

“ 我……”我不想在这个看起来荣华富贵实际吃人的地方待着。我想和泉青在一起,在郊野中做对普通的夫妻。“要怎么做?”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三天后,我只用在宫门的左数第四棵柳树底下等他。

三天里我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决定勇敢一次。

我在柳树下见着他,他好像早已经等待多时。

我换上了他带来的衣服,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

他坐在马上抱着我,出去时还有其他侍卫问:“泉青,你这是要带着谁出宫啊?一个小太监,宁皇贵妃托我带他出去购置。不说了,走了,迟点回来。”

“诶。”我缩着不敢看人。

他带着我跑过了好几息,风在耳边掠过。

我高兴。“我们出来了!泉青!我们出来了耶!”

“唔。”他只是抱我更紧,手攥缰绳。

我突然感受到了湿黏,马长嘶一声,我们俩都向下摔去。

消息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或许皇上早就等着给将军府重创。

后面十几个人追上前来,围着我们。

马儿腿部中了三箭不敢动弹,我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泉青背部下方也有着一支箭。

那一刻心如刀绞。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硬撑着要站起。我紧搀着他。

他没说话,只是拔出了剑,把我扯向他身侧。

我知晓他身手了得,但是护着我这么一个拖油瓶,又哪能做到全身而退。

十几个人的包围圈,要杀出去如何困难。

他们步步紧逼,泉青身上已经有了十几道刀伤。

我看着他的身后,尽力提醒他,帮他挡去一些。我万是没有料到,还有人在寻求时机放箭。

在那支箭破空射进泉青的背部,箭头沾着血在他的腹部微露寒光,我一下子从头凉到了尾。

泉青在我面前闷哼一声,倒下了。

“泉青,你醒醒!你醒醒啊!看着我!”他身上那些被刀划开了的口子,流着血。腹部更是恐怖。

血不一会浸湿了他的衣服变成了斑驳的暗红色块。我的手上也满是鲜血。

我向周围的人求助,“唤太医!快唤太医啊!”没有人动。

“快唤太医啊!我求求你们了,唤个太医吧,泉青要顶不住了。求求你们了。”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我只大概辨析出他们的方向,朝着他们的方向跪下求他们。

“够了,宁妃你还要胡闹多久!”是皇上,是皇上来了。

“皇上,贱妾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他吧。”胡乱擦了一下自己的脸,我向皇上乞求。我抱着泉青,希望能让让他的体温降得慢些。

“今日之事,谁也不可泄露出去。都听见了吗?呵,后宫嫔妃与御前带刀侍卫私通,说出去都丢朕的脸。”

“是。”

“皇上,求求您救救他吧皇上。”

皇上转身,离去。我的心越来越凉。

“泉青,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带你去太医院。”我忍泪,强撑着抱起了泉青。

有人拦着我。“滚开!再不济我也是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再拦着我小心你们的官!滚开,听见没有!”

泉青变轻了好多,我不知道之前的这些天里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按时睡觉,有没有天天锻炼。我只觉得他瘦了好多。明明以前是那么沉甸甸的一个人,现在我可以抱得动了。

我的腿在发颤。

泉青睁开了眼,那双因学武而粗砺的手抚上我的面庞,轻轻挽了挽我脸旁的碎发。“攸宁,我心悦你……对、对不起,我终是、负了你……好、好活……”

“你没有负我,你很好……泉青你看着我。”那双冰凉的手彻彻底底地垂了下去。

“看着我,泉青!”无人回应。

我竭尽全力。刚踏进太医院便有小学徒过来帮忙——我无力瘫在地上。

“没救了。”

这是我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那一天的夜晚很晴朗。

最后,却是——痛苦不堪、给人阴霾的回忆。

泉青离开了,这是我醒来后面对的第一件事。

我谢过了太医院帮过我的人。抱着泉青,走向了我的宫殿。

这里已经是冷宫了。

那些太监们说来领走尸体到乱葬岗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泉青已经早就和将军府断了联系。我的泉青怎么可以去乱葬岗!我歇斯底里地抱着尸体,不愿意把尸体给他们,要让将军府的人亲自来领。结果被一个太监锢住了手,我眼睁睁看着泉青消失。

我的泉青,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躺在床上,擦掉眼泪。

拿起那一对龙凤题头佩,看了两眼,塞到了枕头底下。还好,我的泉青被接回将军府了。

我最后还是答应了姗姗的请求——我希望她可以弥补之前我和泉青没有做到的遗憾。

皇帝把我关进冷宫不再管我,是看在我爹对他还有用的份上。在冷宫里也有许多事做起来要方便得多。姗姗本来有一名竹马,结果因为皇帝要制约官位权力的关系而被召进宫。

她之后便常来和我商讨她逃出去的法子也经常在这和她的竹马碰头。我看着他们的嬉笑,骂俏,便也觉得好像活过来了那么一点。

思来想去,便只有假死这个法子了。

我们做了两个月的谋划滴水不漏……

先是姗姗和她的小竹马要恰好被抓个现行然后有人为他们求饶让他们被关进牢里,再在狱卒未注意时服毒假死,托值得信赖的人运输“尸体”出宫。

计划成功了。

我继续洗着我的衣服。

“谢谢你,攸宁。”她握着我的手。“还有,我真的不怪你和兄长的那件事。这既不怪你,也不怪兄长。我是知道兄长有多心悦你的,你不要自责。在得知你被赐婚的那段日子里,兄长窝在房中,以酒作饭,我经常看见兄长唇边一圈胡茬,又狼狈又难看。当时我爹都看不下去了。说他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把你带走……”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我催促她。“别挂念我了,也别再回到这宫里来了。记得和我父亲说:我过得很好!”

她终于走了。

我也可以走了……坚持了这么久,我也累了。宫里到底是个压的人喘不过气的地方。在这里头又有什么是可以摆脱天家掌控的呢?外面堆围了柴火,里外点着,关住了自己。我靠在床,服毒。

——“攸宁,我心悦你……对、对不起,我终是、负了你……好、好活……”

我觉得从那时活到现在,遇见他,也算是有好好活了。这一回在黄泉路上,可别再想负了我了。

“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这世间,少一个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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